重建本體感覺?淺談肌肉神經介面|Agonist-antagonist Myoneural Interface (AMI)

Shih-Pin Hsu
Dec 12, 20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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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所不在的本體感覺

我們的身體隨著活動在改變,不必盯著每一部位便知道其相對位置,當下的運動狀態,或是拿到手搖飲能立刻掌握所需的力道,這種看不到卻與生活息息相關的感官,稱為本體感覺(proprioception)。本體感覺粗分為三類:位置感(position sense)運動感(kinesthesia)力感(sense of force) [1] ,可說是內建在體內想關也關不掉的感官,協助人們精準地控制自己的身體。

本體覺主要源自肌肉的形變幅度和主動收縮程度

人如何產生本體感覺?Proske和Gandevia認為構築本體感覺的器官有皮膚、關節和肌肉,但是肌肉的貢獻最大。肌肉有兩個感覺受器:肌腱感受器和肌梭,感覺受器隨著肌肉型體或長度的改變,以不同頻率傳遞訊號到大腦中的體感覺皮質;出力時,運動皮質的指令一方面指揮肌肉纖維發力,一方面回傳給感覺皮質,和感覺受器的回饋一起組成出力程度的感受 [1,2]。

失能的體感

老化、中樞神經和周邊器官的損傷,都可能造成本體感覺失能。自然老化過程身體逐漸改變,包含肌肉在內的結締組織也不例外,本體覺因此不如年輕時敏銳,增加老人失去平衡的風險。[3] 中樞神經問題常見如腦中風,患者一旦閉上眼睛,癱瘓側像消失般感受不到肢體的存在,另外力道的控制也有問題,使得肢體運動不如常人流暢。[4]

而周邊傷害最嚴重者,屬於截肢,經過手術移除一段肢體來保存患者性命,雖然日後可以藉由傳統義肢恢復部分活動力,喪失的本體覺難復原,讓動作學習變得困難,有時更衍生出幻肢痛。

肌肉神經介面

為了克服上述的問題,麻省理工學院開發新的義肢腿技術:肌肉神經介面,英文稱為Agonist-Antagonist Myoneural Interface(AMI)

通常有兩個肌群拉動肢體朝向相反方向,一群稱為主動肌(agonist),另一群則為拮抗肌(antagonist)。生長自於骨盆和大腿的肌群,雖然小腿截肢把膝蓋以下的組織移除,大腿處的肌肉還存在,將殘留的主動肌和拮抗肌手術縫合,如此其中之一收縮,便會拉動另一條產生形變,同時體表電刺激協助引發肌肉收縮,模擬自然的感覺回饋,並同步啟動義肢做出對應的膝蓋彎曲或伸直。[5]

肌肉神經介面原理:(1)將末端斷裂的主動肌和拮抗肌縫合連接,(2)彼此作用時能使對方形變,(3)同時電刺激加強收縮訊號,模仿出本體覺的生成歷程。[5]

該研究團隊後來將AMI技術擴展到足踝義肢,膝蓋只有彎曲和伸直,一組的運動方向,足踝更複雜具有彎曲-伸直(plantar flexion-dorsiflexion)和內翻-外翻(inversion-eversion)兩組動作,[6] 足踝的動作控制好,能夠適應更多地形,譬如高低不平的地面,降低跌倒的機率。

肌肉神經介面控制的足踝義肢,肌群保留了原始的收縮和調控方式,同時義肢產生自然的動作。Figure credit: Ref. [6]

有趣的是,一名患者使用AMI一段時間後,義肢出現類似原肢的自然反應,像是聊天時輕微地抖動。當女兒詢問他接上義肢有什麼感覺,患者說義肢已經不是機械,而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。[7*] AMI的機制,讓使用者和義肢快速產生具身化(embodiment)。

*註:雖然Hugh Herr的TED演講深入淺出地說明AMI的重要研究成果,後段的生化人類演化論點,沒有現代科學依據。

Srinivasan和其他學者進行功能性核磁共振實驗,觀察29名受試者腦部的血氧梯度訊號,反映神經元的活動。[8] 參加研究的患者,截肢時間至少有6個月,術後穿戴義肢的時間每天至少11小時。發現同樣是移動(義肢)腳踝,相較於使用傳統義肢,AMI的患者和一般人的主要體感覺皮質區(BA3a),即處理本體感覺的核心區,出現類似血氧梯度變化曲線,代表AMI的患者和一般人處理本體覺的神經歷程相似;另外血氧梯度訊號增幅大於傳統義肢使用者,且變化幅度與肌腱形變量呈正比,表示AMI能產生較豐富的本體覺回饋到大腦皮質

AMI系統重建完整的感覺-運動閉鎖式生理迴路。Figure credit: Ref. [8]

這一系列研究令人驚奇,啟發自一個簡單的概念–連結殘肌,最大程度地利用患者自己的身體,仿擬本來失去的本體感覺和肢段,連接運動指令和感覺回饋,搭建理想的閉鎖式生理迴路(closed biological loop),「完整」的個體。讓我想起一段老舊的廣告詞:科技始終來自於人性,先進的科技雖然酷炫,在醫療層面,最重要仍是人類不可被輕忽的自癒力。

參考資料(References)

  1. Proske U & Gandevia SC. Physiol Rev. 2012;92(4):1651–1697
  2. Proske U & Allen T. Exp Brain Res. 2019;237(3):589–599
  3. Shaffer SW & Harrison AL. Phys Ther. 2007;87(2):193–207
  4. Sathian K et al. Neurorehabil Neural Repair. 2011;25(5 Suppl):21S-32S
  5. https://www.media.mit.edu/projects/agonist-antagonist-myoneural-interface-ami/overview/
  6. Clites TR et al. Sci Transl Med. 2018;10(443):eaap8373
  7. Hugh Herr in TED: How we’ll become cyborgs and extend human potential
  8. Srinivasan SS et al. Sci Transl Med. 2020;12(573):eabc59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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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hih-Pin Hsu
Shih-Pin Hsu

Written by Shih-Pin Hsu

職能治療師,也是大腦探索者;相信人性與知識引領更好的世界|An occupational therapist, and also a neuroscientist. I believe in humanity and knowledge lead to a brighter world.